第3l卷第1期 2014年3月 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Journal of Aba Teachers College Vo1.31.No.1 Mar.2O14 女性主义批评视野下的《水浒传》女性形象 欧阳俊杰 (四川理工学院人文学院,四川 自贡643o00) 摘要:女性主义批评尤其关注男性作家创作的经典文本中的女性形象,在女性主义批评视野下重新解读和评价 《水浒传》中的女性形象,揭示《水浒传》中女性形象被“妖魔化”的倾向,典型体现便是作者对“荡妇”与“男人婆”女 性形象的塑造,女性形象被妖魔化的文化根源是男权中心主义。 关键词:女性主义批评;《水浒传》;女性形象;男权制 中图分类号:I207.4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42(2014)01—0071—03 女性主义批评是西方女性主义运动高涨并深入 到文化、文学领域的成果,是20世纪6O年代末欧美 而一贯的。传统的男尊女卑思想从根源上可以追溯 到古老的阴阳观念,虽然历代都有赞颂女性美德之 兴起的女性主义话语的一部分,也是当代西方文艺 理论与实践中一支充满活力与生机的主力军。女性 主义批评是以女性为中心的研究,其研究对象包括 女性形象、女性创作和女性阅读等,尤其关注男性作 人和言论出现,如《诗经》、《楚辞》中均有对女性美 的书写,但男尊女卑却始终是中国传统思想的主流。 这直接导致古人在人格追求方面女性理想人格的缺 席,因此朱义禄先生认为“女性的肉体与灵魂,女性 的外在行为与内在精神,都在这种人格境界之中被 扭曲,蹂躏了,失却了作为人的基本尊严和个性价 值’’[1]】。。。 由于政治伦理在中国文化中占有特殊地位,中 国文学长期被视为“载道”(尤其是儒家教化之道) 的工具。文学书写中的女性形象贯彻了中国传统文 家创作的经典文本中的女性形象,批判长期以来被 忽视的男权中心主义对女性形象的“妖魔化”,揭示 其间隐藏的“厌女症”话语,重新解读和评价男女角 色的文本形象,有助于加深对文本形象背后的文化 机制的认识。女性在《水浒传》文本中所占比重较 小,地位也难以与男性相比,但蕴含的文化内涵却相 当深厚。在女性主义批评视野下重新解读《水浒传》 中的女性形象,可以揭示出女性形象背后的文化内 涵,它不仅是作者女性观念的外现,同时更是解读传 统文化体系中女性生存状态的重要凭据。 中国传统文学中的女性形象 一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男尊女卑观念,这似乎印证 了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那句名 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出来的”。但妖魔 化女性并不是中国文学的传统,而是随着文学与文 化的发展演变出现的。在正统诗文系统中,虽然女 性地位低下但并未被妖魔化,女性形象塑造在小说 叙事中发生了变化,即出现了妖魔化女性形象的审 美取向,但这种妖魔化不是对传统的反叛,而是遵从 传统的极端表现形式。 诗文系统中的女性形象大致状况是:女性地位 低下但形象并没有被肆意丑化。中国文学的两大源 、女性地位在母性氏族社会之后一直低于男性, 男性处于社会权利话语的中心,女性则通常是被压 抑或者压迫的对象,亦如女权主义批评者所指出的 那样:男权制的绝对统治地位直接导致了女性地位 的全面低下,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所看到的文化史 是一部男性的霸权史和女性的受压迫史。 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中,男性拥有着女性无可 比拟的优越地位,也就是说女性的弱势地位是长久 收稿日期:2013—08—22 头《诗经》与楚辞的女性观虽然有别,但都没有丑化 女性的现象。男尊女卑观念在《诗经》中有较为明显 作者简介:欧阳俊杰(1976一),男,达斡尔族,新疆塔城人,文学硕士,四川理工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7l 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的表现,而《楚辞》中的女性形象多展现出美好一 二十四回对潘金莲的外貌描写便可窥见端倪:面,而且几乎没有男尊女卑的等级差异。由于儒家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 是中华文化的主体,因此,《诗经》传统得到了更为全 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 面地贯彻。古典诗、文、词、曲在女性形象塑造上都 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 沿着男尊女卑观念运行,但几乎没有肆意丑化女性 形象的情况出现。就小说系统来看,南北朝“志人” 和“志怪”小说以及唐传奇中,女性的低下地位与诗 窈窕玉生香[2j293。 表面上看是对潘金莲姣好外貌的誉美之辞,但 实际却暗含“祸水”之意,无论是“雨恨云愁”、“风情 文系统并无二致,宋代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则呈现出 多元化倾向,后世短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对唐传奇 和宋代小说多有沿袭。但在长篇小说中情况则更为 复杂,如果说《三国演义》中女性形象书写较为贫乏, 女性形象也接近于诗文体系的话,那么《水浒传》和 《金瓶梅》中的女性形象则显然发生了重大转变,那 就是在坚持男尊女卑传统的同时,丑化或者说“妖 魔”化女性的审美倾向十分明显。 二、《水浒传》中的“妖魔化”女性形象 女性主义批评认为,传统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 评都是男权制霸权影响的产物,因此,女性形象的塑 造都不可避免带有男权制的影子,也必然带有性别 歧视。第一种倾向是将女性塑造为“天使”,即按照 男性的标准和要求设计女性,这些女性普遍带有强 烈的男性标记,是男性意志的具体化,也是男性的玩 物和工具,这类女性仿佛天使般完美而又永恒,但它 并不能反映女性自身的诉求,虽然“美丽”无比却并 非“真正的女人”。另外一种倾向是把女性塑造为 “魔鬼”,这类女性形象也是按照男性意志建构的,她 们通常具有某些疯狂或者变态特征,或者趋向男性 化这一反面。女性主义批评认为,这两种女性形象 作为男权制的衍生品,都未能把女人的本性充分展 示出来。 按照女性主义的批评标准,《水浒传》中的女性 形象显然多属于“魔鬼”之列,虽然也有传统的女性 形象,如固守贞操不为权势所屈服的林娘子,也有色 艺双绝的名伎李师师。但传统女性形象在《水浒传》 中显然不是作者重点塑造的,《水浒传》中两类被妖 魔化的女性形象才是作者着墨最多之处。 第一类女性形象是“荡妇”形象。在《水浒传》 作者塑造了四位“荡妇”,即俗称的“四大淫妇”,分 别是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和卢氏。其中以潘金莲 的名气最大影响也最广,甚至形成了所谓中国文学 中的“潘金莲母题”。潘金莲是“红颜祸水”的代名 词,其表现形式便是女性的引诱和放浪,《水浒传》第 72 月意”,还是“燕懒莺慵”、“蜂狂蝶乱”,都语含贬抑, 带有“判词”味道。如果说潘金莲引诱武松不合礼 法,勾引西门庆害死武大则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因 此,她一直被作为妖艳、淫荡与狠毒的典型被世人所 熟悉。美学家潘知常认为:“透过潘金莲的故事,我 们更应该看到一个民族背后的精神创痛,而不能把 这个创痛简单的归结于潘金莲,如果是那样,就实在 太有失公正了” 。而作者对与和尚私通并嫁祸石 秀的杨雄之妻潘巧云的判定则更为直接,“--/k佳人 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 君骨髓枯。”[2】57 (《水浒传》第四十四回)“祸水”之 意昭昭然。 《水浒传》中被妖魔化的另一类女性可以称为 “男人婆”,此类女人本性被男性特征所取代,属于这 个群体的女性主要有扈三娘、孙二娘和顾大嫂。在 这些女性身上,如温柔、贤惠等女性特征不复存在, 浑然没有千娇百媚之态,她们可谓有女人之身却无 女人之情,因为她们所从事的事情,和众多男性好汉 无异,她们舞枪弄棒、杀人越货、凶蛮残忍,可谓不折 不扣的“男人婆”。作者对“母夜叉”孙二娘和“母大 虫”顾大嫂的形象塑造分别如下: 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锤似 桑皮手脚。厚铺着一层腻粉,遮掩顽皮;浓搽就两晕 胭脂,直侵乱发。红裙内斑斓裹肚,黄发边皎洁金 钗。钏镯牢笼魔女臂,红衫照映夜叉精 】粥-3∞。 (第二十七回) 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露两臂 时兴钏镯。红裙六幅,浑如五月榴花;翠领数层,燃 就三春杨柳。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 焦,拿石锥敲翻庄客腿。生来不会拈针线,正是山中 母大虫 J3 。(第四十九回) 很明显孙二娘与顾大嫂不但与琴棋书画等风雅 之事无缘,在针线刺绣这些传统女性的必备技能方 面也不擅长,甚至胭脂、钏镯在她们身上未显其妩 媚,而是带有反讽意味的装饰品,笨手粗腰和杀气凶 欧阳俊杰 女性主义批评视野下的《水浒传》女性形象 光更是男性特征的嫁接。女性男性化手法泯灭了女 女性的尊重,甚至有仇视女性的倾向,正如魏崇新所 性之美,正如徐坤在《现代性与女性审美意识的转 言“施耐庵在描写女性时流露出的鄙视乃至仇恨的 5j。另外,自《水浒传》诞生以来,人们对作者 变》一文中所言:“泯灭性别以后的所谓‘男女平 态度”L等’,对妇女而言,便是无视其生理和心理特点,在主 观控制上片面强调妇女要跟男人们完全一样,在思 想和体力行为模式上,消除了妇女选择的自由,实则 是在传统尊卑之外又平添了一份妇女承受不起的负 担’’[‘] 。 三、男权中心主义的衍生品 所塑造的女性欣然接受也表明作者的思想观念有着 良好的社会基础,这种基础便是文化传统,亦如钱锺 书所指出的那样:“一时期的风气经过长期而能持 续,没有根本的变动,那就是传统。” 女性主义批评认为,传统文化史是按照男性意 志书写的,也就是男权中心主义的产物,是一部女性 受压迫的屈辱史。在深受儒家文化浸淫的中国,男 在中国古代文化体系中,人们在阳尊阴卑的思 维范式影响下奉行男尊女卑的人格定位,女性甚至 只是作为男性的附庸而存在,在此观念影响下塑造 的女性人格是依附、顺从与从一而终。 尊女卑的观念深入人心,男性占据绝对统治地位,包 括“夫为妻纲”在内的“三纲五常”就是最有力的注 解,故朱义禄认为:“男尊女卑,夫为妻纲,是儒家对 loo。《水浒传》中所塑 《水浒传》的女性形象塑造便是男尊女卑人格定 男女关系的基本格调所在”D]位的典型体现,尤其表现为对女性形象的“妖魔化” 造的“妖魔化”女性形象正是传统男权制文化的产 处理,但这种极端的处理方式并不意味着对传统文 物,“淫妇”形象不仅可以替男性开脱罪责,也符合当 化的背离,相反是对传统文化的尊崇。中国古代男 尊女卑在古人心中颇有集体无意识的味道,最优秀 的文学家和最具叛逆意识的思想家也无法超越。 时文化体系中男性的畸形审美标准,“男人婆”更是 男人化的女性形象,故“《水浒传》为我们提供了中 国传统道德伦理观中男权中心主义的典型范例” J。 总之,女性主义视野下的《水浒传》女性形象是 《水浒传》作者不但未有突破,反而踵事增华,上文所 这些被“妖魔 述的“淫妇”与“男人婆”两种极端女性形象便是作 特定时代和特定文化话语下的衍生品,是以牺 者男尊女卑观念的最好体现。这些被“妖魔”化女性 化”的女性形象是传统男权中心主义的产物,形象,或是将女性之美引入淫邪一途,或是放大她们 性格中的缺陷,作者的女性观念昭然若揭,即缺乏对 参考文献: . 牲女性的性别特征为代价的。 [1]朱义禄.儒家理想人格与中国文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2]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3]潘知常.《水浒传》人物说[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8. [4]陈晓明.现代性与当代中国文学转型[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 [5]魏崇新.(zk浒传》:一个反女性的文本[J].明清小说研究,1997,(4). [6]钱锺书.七缀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7]李军.男权主义的试金石——对《水浒传》中女性形象的边缘性阅读[J].华夏文化论坛(第三辑),吉林大学出版社,2008. [责任校对:张宗福]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