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信息． 人文 群 张爱玲Ｊｌｌｉｇｎ￣ｌ苍凉世界 四川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 张春妮 ［摘要］我认为张爱玲的身上辉映着时代的影子，这位一夜走红的女作家，从骨子里到笔尖都流露出让人心寒的苍凉。虽然她 的作品题材千变万化，但“中心话语”永远是苍凉，一种深入骨髓的乱世苍凉。这种苍凉是作者独特的审美艺术创造，它满足了人们 超常的审美需求。 ［关键词］张爱玲 中心话语 苍凉 张爱玲的小说底色是：苍凉。 鲁迅的小说写的也是人世的苍凉，其苍凉是由于传统的腐朽、人心 “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力没有美， 似乎缺乏人性。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是一种强烈的对照，但它的 的麻木对人性觉醒的摧残、压抑，人的世界布满了鬼影、阴森而寒冷。这 是鲁迅体察到的苍凉，是一个先知式的思想家在时代转折关头对于生 活独到的捕捉。 《红楼梦》的繁华衬托了另一种苍凉。 鲁迅的苍凉带有寓言式的色彩，是思想家思想的产物。《红楼梦》的 苍凉带有日常色彩，是作家体验的产物。张爱玲无疑是近于《红楼梦》 的。她作品中苍凉的基调是建立于对日常生活的描述之上的，是对日常 细节的不厌其烦的描述之上的。 张爱玲的苍凉是一种悲观的感叹，一种女性化的敏锐细腻的感叹。 时代、国家、等一切的大题目都被浓缩在家庭的一幕，社会的波澜 壮阔是遥远而短暂的，长久的是那些平凡男女的悲欢，其间的曲折跌宕 才是生命的底蕴。 张爱玲创造了一个苍凉的小说世界，这与她苍凉的精神世界密切 相关。在走进张爱玲所创造的荒凉的小说世界之前，我们首先走进她的 苍凉的精神世界。从经验世界里，解读她的创作心态，进而走进她的小 说世界。 一、身世曲折与苍凉视野的内在联系 １９２１年９月，张爱玲出生在上海租界的张家公馆里。她来得太晚 了，家族的显赫、繁华已成为过去。她只看到一个灰暗的、巨大而又虚浮 的王朝背影。她没有赶上家族的热闹，却赶上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离异 的热闹。 张爱玲曾经这样概括自己的生命：“悠长的像永生的童年，相当愉 快的度１３如年，……然后崎岖的成长期，也漫漫长途，看不见尽头。满目 苍凉，……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 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一连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其余不足观 也已。”对她而言，那个来不及看到的时代，虽已沉人了没有光的历史 中，却融人她的作品里，热闹、拥挤，又陌生、隔阂，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充 塞着幻觉和烟幕。她笔下的所有人物，都是那么虚伪、势利、扭曲，呈现 出变态和病态，她笔下的所有人心也总是那么寒冷荒凉，一颗一颗的心 是迷失的，是孤单的，在自己的家里也永远有着异乡人的凄楚。在繁华 的大都市，在华贵的大家庭，在美丽的外表下，所掩盖着的永远是这样 的阴暗——“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即使是正常的人，在这病 态的家庭和社会的泥沼中也被腐蚀掉了。那种惆怅与悲哀是她的精神 土壤中根深蒂固的苍凉。 家世变迁，人情冷暖，给张爱玲的刺激很深，在她的心灵深处藏下 了悲哀的因子。张爱玲认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生在 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她悲凉地感悟：人世间没有 爱。家道中落，身世曲折使张爱玲摆脱不了兴亡沧桑之感，反映在她的 小说中便是寒冷、残缺、伤感的苍凉。张爱玲在她的《＜传奇＞再版序》 中也承认：“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 惘的威胁。”于青在《张爱玲传略》中也有精辟见解：“无论如何，曾经显 赫的家族不会代表它后裔们的价值，但它沉重的身影是不能不影响到 被它的影子遮荫过的后人的。”川端康成也说过一段与此极为相似的 话：“我以为艺术家不是在一代就可以造就出来的。先祖的血脉经过几 代人继承下来，才能绽开一朵花……作家的产生是继承世家相传的艺 术修养的。”这段话揭示出了作家身世与写作笔调紧密相联的基本规 律。 二、小说的“中心话语”——苍凉 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 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张爱玲小说阐释了她自己的话，苍凉成为 创作的底色和基调，这种苍凉主要沉淀在对人际关系的描写上。张爱玲 用其深刻的思维，对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进行立体解剖，透过常人不能 领悟的生活空间，苍凉地呈现人性中的底层景深。尤其令人颤栗不已的 是她对那些貌似高贵矜持的上等妇女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这些女人 对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女子不屑一顾，特别是对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更 是嗤之以鼻，然而，她们心灵深处实际上还是羡慕的，这种羡慕往往和 嫉妒搅拌在一起，连张爱玲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些上等妇女虽锦衣玉 食，奴仆成群，被簇拥着、呵护着，但她们却生活在一个寂寞的世界，由 于她们的身份和地位的限定，使得心灵的大门永远是关闭的，性情是极 端孤独的。 血缘亲情，是人类最自然最原始的情感关系，对血缘亲情的描绘成 为张爱玲小说世界的重要内容，但是她却把血缘亲情还原为普通的人 与人的关系，逃脱不了自私、虚伪、冷酷的本质，在她的小说中，找不到 一篇歌颂父爱或者母爱的作品。家庭是社会结构、伦理道德行为的出发 点，在传统的伦理关系中，血缘关系占有重要的份量。父慈母爱、子孝孙 贤、兄友弟恭、四世同堂，是中国传统文化对家庭关系的理想界定，也是 传统伦理道德的规范。在中国文学中，反映血缘亲情关系的内容占有重 要的地位，最动人的作品往往是以家庭生活为背景的作品。父慈母爱， 也是文学中长盛不衰的主题。很少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张爱玲的前 期作品主要就是剖析血缘亲子关系和男女性爱关系。长期以来文学所 建构的美好的亲情关系在她的笔下轰毁，是由于张爱玲对人性的基本 理解——人与人之间只有本质的自私、虚伪与冷酷。小说中的人物都在 时代的沉落中为自己小而又小的生存愿望苦苦挣扎，在这个过程中，血 缘亲情应有的爱消失了。她的笔下出现了疯狂吞食子女幸福的“母亲” 形象；出现了为使自己能继续荒唐，不惜鼓动女儿做别人小老婆的父亲 形象；出现了为保住自己私房钱不被暴露，宁可让女儿病死的父母；出 现了暴虐的父亲，被摧残得麻木不仁的儿子……张爱玲所建构的苍凉 的小说世界里，令人心颤地描写了金钱利剑斩断血缘亲情的魔力。 曹七巧的哥哥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官宦人家的残废公子，一心想 的是“钱”。他可不管妹妹一生所要受的委屈。面对七巧的哭诉，夫妻俩 安慰妹妹：“你总有个出头之日。”所谓的出头之日，并不是妹妹有个健 康的正常人的生活，而是大户人家的钱分到了手中。其实，还没有等到 钱分到七巧手中，他已经明里暗里来揩油了，也不管七巧里外不好做 人。把妹妹当作金钱交易的筹码，曹大年并无愧色，还当做了邀功要钱 的资本。还把自己打扮成不图钱财而又关心妹妹的唯一的亲人，“凭良 心说，我就用你两个钱，也是该的，当初我若贪图彩礼，同姜家多要几两 银子，把你卖给他们做姨太太，也就卖了。”七巧一语道破天机：“做奶奶 不胜似姨太太吗？长线放远鹞，指望大着呢！”张爱玲的小说里，总是冷静 而又毫不留情的剖析着金钱对血缘亲情的摧毁。《金锁记》的“锁”，指的 就是黄金的枷锁，小说写的是金钱改变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金钱摧毁 了血缘亲情，也摧残人的生命。 我们已经习惯理解在代间关系中掺杂利益的纯洁性，习惯于理解 父母在子女之间崇高的牺牲精神，从未想过这个先验的认定是来自于 普遍的现实，还是来自于人们追求的理想，或者它只存在于现实中的一 部分人之中，进而成为人类共同的理想。一旦在代间关系中渗入了金钱 关系，即被认为是难以接受的“功利主义”，甚至先验的认为，功利主义 一１Ｏ９一 科技信息 人文社科 型特征独特创造的艺术美。张爱玲小说中的白流苏、曹七巧、振保等一 批形形色色的人物，虽存于现实而又超于现实，是张爱玲缀合、抒写的 结果，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表现苍凉的主题。张爱玲的小说从写实与写虚 的交互中，创造出苍凉的艺术美。苍凉是一种美，这在其它作家作品中 虽有体现，但不及张爱玲那样深入骨髓，这种苍凉是张爱玲源于现实和 精神上的独特审美创造。 不可能发生在父母与子女之间。这种代间关系的理解，如果在平静而安 定的日常生活中，也许有它的现实性。当社会处于动荡之中，并且危及 到家庭平静而安定的生活时，如经济处于困顿之中，或者灾难降临，血 缘亲情的崇高与纯洁就会受到冲击，金钱的力量远大于血缘亲情的力 量。 曹七巧一辈子想的是钱，念的是钱，嫁到姜家来，盼的是分家以后 自己掌握一大笔钱，自己做主，分家之后，孤儿寡妇“就靠这两个死钱过 活”。 ・ ３轻与重。张爱玲是一位“表面”琐碎的作家，这是由她本人奉行的 “参差的对照”的美学原则和细腻精致的书写语言决定的。张爱玲的文 字其实承载了异常沉重的内容，人道主义和个性主义渗透在她的每一 篇作品中，且不乏批判现实主义的力作。比如《金锁记》，这篇小说有些 地方让我想起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 一那种无声的控诉与冷静的揭 当一切幻想都只能仅仅集中到“金钱”上时，金钱欲就成为吞食别 人吞食自己的可怕力量，她用一世的牺牲换来了一笔死钱，她要完全占 有它们，容不得别人窥视，包括自己的儿女。七巧的侄儿春熹对十三岁 的长安并无邪意，七巧却疑生暗鬼好一顿臭骂，赶走了春熹，并教训长 示。但张爱玲特有的悲剧意识使得她在还原出女性被环境扭曲的人性 安：“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混帐，你自己要晓得当心，谁不想你的钱？” 她阻挠女儿的婚恋，用一个阴森的谎言断送了女儿的婚事，使长安年近 中年还困守在母亲的身边，最终失去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幸福生活，如 果说七巧对长安婚恋的阻挠有其潜意识中的性心理作怪，那么更主要 是为了占有金钱——她不愿付出一笔陪嫁，因此连女儿一起占有。她 疯狂的残害别人，包括自己的亲生子女。在这个过程中，血缘亲情显得 那样软弱无力，我们看不到习惯了的温情脉脉的母女之情，只看到金钱 利剑对血缘亲情的腰斩。 张爱玲在小说中剖析的金钱利剑摧毁血缘亲情的悲剧故事，是以 她自身的人生经历作为背景的。张爱玲与父亲的冲突固然有不同生活 方式、不同价值观念的冲突，但最终导致她与父亲发生激烈冲突的是为 了出国留学要钱的问题。她带着罗曼蒂克的爱投奔母亲，又是同为“在 她（张爱玲）窘境中三天两头伸手向她（母亲）拿钱”的琐屑的难堪摧毁了 她对母亲的爱。 金钱，在亲情之中显得俗而又俗，然而它又是那么实在而又残酷的 摧毁着代间关系的纯洁性。血浓于水，但血又不能受到金钱的污染，否 则，它将比水还没有价值。张爱玲用她刀子般的眼光肢解了这种人际关 系。张爱玲小说对人际关系苍凉的描写，在《心经》、《花凋》中也有深刻 的体现。“一个美丽苍凉的手势影响深远，令人觉得一股惆怅与凄凉的 滋味，ｌｏｎｇｌｏｎｇ ａｇｏ的曲调所引起的悲哀，将永远留在读者心坎。”无论 惆怅、凄凉、悲哀，归根到底都是苍凉，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这种苍凉 便成了张爱玲小说的中心语。 三、表现苍凉意境的艺术手法 苍凉是张爱玲小说的审美意象，这种苍凉不合常情，不近常理，促 使人们去审美求解。张爱玲的小说，时代气息不明显，而着意于在表面 安稳的生存状态中挖掘千疮百孔的人性，凸现苍凉的意境，展露悲壮之 美。张爱玲在小说中用自己的末世眼光洞察人性，从不同角度的描写上 反映小说的苍凉主题。她的代表作《金锁记》在描写曹七巧和她周围人 交往时，曹七巧用自己变态心理去抑制人际关系中的部分，张爱玲把人 际关系的“丑陋美”张扬得淋漓尽致，这在她其它作品中同样能反映出 来，人际关系被变态心理所支撑，这是一种独特的审美创造，是源于现 实生活中的美的创造，张爱玲在现实中有审美创造，在精神领域同样也 有，这是通过三个方面来表现的： １情与景。张爱玲把自己的情感波及到作品中描写的景物，奠定了 整篇小说的基本格调，达到“景中生情，情中生景”的境界。＜Ｕｃ心雕龙・ 体性》说：“吐纳英华，莫非情景”，说明感情在艺术创造中占有特殊地 位，所以艺术作品中的景物描写不同于自然景物，它是融化了作者感情 的景物。王夫之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分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 巧者有独创性。”张爱玲小说中的景物描写渗入了她的情感，是一种独 创性的情景交融，从生活中挖掘出常人不能发现的美，但又不脱离人们 的审美感受，能释放出内心的情感，又能拥有独特的审美创造。 ２虚与实。中国古典美学中提到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便是所谓 的以实示虚，即作品直观实境所暗示、象征的非直观内容，是要欣赏者 在实际内容所提供的美感基础上经过想象才能把握审美内蕴。张爱玲 小说通过具体生动的形象来反映生活现实，但她并不写实，不走向自然 主义，她用想象去虚构，这种虚构带有丰满的情感基因，从现实的苍凉 中勾画出人物内心微妙的苍凉，这源于现实，但叉不同于现实，具有典 一１１０一 后直接指向命运深处，她写出了旧中国女性骨子里的苍凉与悲哀。令人 惊叹的是她在处理这样沉重的命题时竟然采用了举重若轻的方式，似 乎以虚无和琐碎化解了这种沉重。更令人叫绝的是她在刻画丑恶、悲 哀、血泪等阴暗的色调时竟然多次采用月亮这一历来象征美好与圣洁 的意象，作品形式既怪怖又真实的感觉极大强化了内容的悲剧性与震 撼性，让人一唱三叹“如果我最常用的字眼是苍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 里有这种惘惘的威胁。”我们其实很少从她的作品中读到“苍凉”这一字 眼，她的语言似乎是明快而趣味盎然的，每～句都锤炼到极致，但整个 作品中却又仿佛充满了阕尽世事后的沧桑与悲凉，充满了洞穿人生况 味的冷静与思索。她只是表面虚无，轻渺的文字一如她寡淡的笑容，诉 说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乱世的社会，末世的人生，华丽中带着凄 艳，热闹中透出荒凉——然而这个世界是注定要毁灭的，这不过是毁灭 前刹那的光亮，是那个时代沦落前的惘惘的威胁——那是个梦魇的时 代，一切的故事只不过是苍凉的梦魇。 张爱玲的小说世界的整体氛围是苍凉的，那一种苍凉其实并不完 全——唯其不完全，才更让人有一种完全沉醉的震动。那一种苍凉是有 颜色的，看过去，像雪刚住了的天空，不是阴的，然而没有光，没有黑暗， 有的仅只是那一片空落落的灰蒙。那是一种沉寂下去却仍不乏活力的 苍凉。让我想到一栋古宅，华美的房间，绮丽的回廊，却永远只在下午 时间与空间停顿，一切磨难和琐碎永无止境的往复循环着：那正像真实 而安稳的人生，每一个人其实都活在那种永恒的苍凉里——那样的苍 凉，不说也罢。 借用先生评论史学家陈寅烙的句法：陈寅恪，是传统中国文 化的一个“文化的遗民”；那么，张爱玲，则是现代中国一个世纪的喧嚣 华丽风流云散的寓言了。在张爱玲以刻意选择的孤寂方式死于他乡异 国的同时，北京正在为另～位同样可作“世纪证言”的女作家冰心大张 旗鼓作华诞祝寿。虽然张爱玲早已说过：“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 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我 看苏青》）今天一般读者不知为何方神圣的“才女”苏青，早已焚身在一 片“正确”的烈焰之中了；这种不期而至的张一冰“比较”——在渺 无人迹的葬礼与急管繁弦的寿礼之间，竟然逼肖张爱玲嗜读一生的《红 楼梦》中的钗、黛终局，则仍旧涓涓漏漏渗出了世纪末的“苍凉”况味。 参考文献 ［１］金宏达，于青《张爱玲文集》［Ｍ］．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１９９２ 年１１月第１版 ［２］静思．《张爱玲与苏青》［Ｍ］．安徽文艺出版社，１９９４年６月第ｌ版 ［３］胡辛．《最后的贵族——张爱玲》［Ｍ］．２１世纪出版社，１９９５年９月 第１版 ［４］费勇．《张爱玲传奇》［Ｍ］．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６年１Ｏ月 第１版 ［５］孔庆茂．《张爱玲传略》［Ｍ］．海南：海南国际新闻出版社，１９９６年 ８月第１版 ［６］傅光明《现代名家经典・张爱玲》［Ｍ］．新世纪出版社，１９９７年１１ 月第１版 ［７］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Ｍ］：友谊出版社有限公司，１９７９ 牟第１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