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

《升庵诗话》的“文话”，既包括对散文字、词、句、名物、典故的分析考证，也包

括对散文艺术、散文美感的批评鉴赏，其中可反映出作者的一些文学主张、文学思

想。《升庵诗话》中的“文话”，是《升庵诗话》内容构成的一部分，对其进行辑录

整理，可为古代散文研究提供相关资料。关键词：杨慎 升庵诗话 文话《升庵诗话》，明人杨慎著。杨慎(1488—1559 ),字用修，号升

庵，四川新都人，大学士杨廷和之子，正德六年(1511)状元及第，

嘉靖三年( 1524)因“大礼议”事件谪戍云南，嘉靖三十八年卒于戍

所。《升庵诗话》是杨慎谪戍云南三十多年间陆续所作，历来版本众

多。《升庵诗话》的具体条目中，不仅有大量诗歌研究的资料，也包含

不少散文研究的资料，本文称其为《升庵诗话》中的“文话”。- 《升庵诗话》的版本情况及具“文话”现存单行本中，以嘉靖二十年(11)程启充所编四卷本《升庵

诗话》为最早，收录诗话二百零二条。又有《诗话补遗》本，为嘉靖*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散文研究文献集成”，项目编号：14ZDB066o**冯晓玲，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与文献。

135扁右今扌、|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辑三十五年门人曹命复编，共三卷（其中卷二分上、下两卷，实为四

卷），收录诗话一百零一条。据此本末附张含序言，升庵尚有《诗话续

集》《诗话别录》两部著作，但二书早佚。《升庵诗话》刻入别集者，

在明代有四卷本、八卷本、十二卷本。嘉靖三十三年门人梁佐所编

《丹铅总录》中，卷十八至二十一为“诗话类”，共四卷三百三十一条。

万历十年（ 1582）杨慎从子有仁所编《升庵先生文集》中，卷五十四

至卷六十一为“诗品”，共八卷四百九十六条。万历四十四年焦玆所编

《升庵外集》中，卷六十七至七十八亦为“诗品”，共十二卷五百九十 九条。万历本为明人所编杨慎诗话卷帙最浩大者，除汇集以上诸编并有 所删定外，《千里面谭》《绝句衍义》等升庵论诗之作几乎全部采入，

《艺林伐山》《谭苑醍醐》亦采录不少。后世《升庵诗话》编刊颇为复杂。清乾隆年间，李调元辑《函海》，

以外集十二卷本为基础，刻为《升庵诗话》，又取《诗话补遗》二卷删去

重复并刻于后。四年（1915）, 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时，以

《函海》本为基础，汇综诸本，重新编次为十四卷七百五十三条。1983年中 华书局排印本《历代诗话续编》对丁本又有所订正，并在篇末附录补辑十

。今人王仲铺的《升庵诗话笺证》①、王大厚的《升庵诗话新笺证》②

均以十二卷本为基础。王仲铺本收录条目为六百一十。王大厚本在乃 父基础上增删为六百二十三条，予以笺证，并从丁氏本及中华本新辑条目

中去其重复，得一百四十六条加以笺证，书后附录从升庵其他书目中所辑

诗话三百零九条，该本收升庵论诗条目共一千零七十。上述诸本中，最为常见者当为《历代诗话续编》本，收录条目最

多者则为王大厚新笺证本，但最接近《升庵诗话》原貌者则为嘉靖辛

丑本、嘉靖丙辰本。今人陈广宏、侯荣川编《明人诗话要籍汇编》③本

即以图书馆所藏嘉靖本《升庵诗话》《诗话补遗》为底本，并从日① 王仲輛笺证《升庵诗话笺证》，上海古縉岀版社，1987。② 王大厚笺证《升庵诗话新笺证》，中华书局，2008。③ 陈广宏、侯荣川编校《明人诗话要籍汇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本文内容引自此

书者，均不再出注，仅在文后标注页码。136《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本内阁文库所藏万历四十四年顾起元序刊本《升庵外集》“诗品”（卷 六十七至七十八）、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太史升庵文集》“诗类”（卷五

十四至六十一）中去其重，辑出为《升庵诗话辑录》。其中，从《升庵外 集》中辑录四百二十五条，从《太史升庵文集》中辑录九十，共辑录

五百二十三条，各依其原本次序，不复分卷。该本中，《升庵诗话》《诗话

补遗》《升庵诗话辑录》三者合计共收八百二十六条。《明人诗话要籍汇 编》本所据底本均为明人编刻本，应当是现行刊本中最能反映《升庵诗话》

明代原貌的版本，故本文相关分析主要以此本为据展开。在条目众多且以论诗为主的《升庵诗话》中，不仅有大量与诗歌

研究相关的条目，也有相当一部分与散文研究相关的条目。笔者在参与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散文研究文献集成”的过程中，即

以《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为据对《升庵诗话》中的散文研究资料进

行辑录。①根据笔者的初步辑录情况，《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升庵

诗话辑录》各部分所含散文资料条目数见表1。表1《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升庵诗话辑录》各部分所含散文资料条目数单位：条出处嘉靖辛丑本《升庵诗话》嘉靖丙辰本《诗话补遗》诗话条目所含“文话”条目47242715220210142598826《升庵外集》“诗品”《太史升庵文集》“诗类”合计由表1可见，嘉靖辛丑本《升庵诗话》、嘉靖丙辰本《诗话补遗》

中包含的散文研究资料条目数约占到总条目数的四分之一，明人编刻本

《升庵外集》“诗品”、《太史升庵文集》“诗类”中包含的散文资料条

目亦不在少数。在《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收录的《升庵诗话辑录》①“散文”，采用\"大散文”观念，即将一切非诗、非小说、非戏曲的资料都纳入其中， 包括古文、时文、骈文、赋等。关于\"散文”的具体含义以及散文研究资料的辑录标准.参见

郭英德《论〈中国古代散文研究文献集成〉的编纂宗旨》，《文艺研究》2015年第8期。137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辑中，散文资料共一百五十二条，其篇幅规模，几乎相当于一部单行本的

“文话”著作。二 《升庵诗话》中的“文话\"概炭《升庵诗话》以考证博识见长，可称为明据之学的一部代表性

著作。①《升庵诗话》中的论文条目，亦以考证博识见长。笔者在辑录

过程中，凡论及散文字词、语句的条目均作为散文研究资料。照此标

准，笔者所辑录的一百五十二条“文话”中，数量最多的是与考证相

关的条目，其次则是品评类、史料类、文法类条目。笔者从《明人诗 话要籍汇编》各部分所辑录的“文话”分类见表2。表2《明人诗话要籍汇编》各部分所辑“文话”各类条目数单位：条，％岀处总条目考证类品评类文法类史料类零散条目重复条目嘉靖辛丑本《升庵诗

话》474170225嘉靖丙辰本《诗话补遗》241830311《升庵外集》“诗品”4076368《太史升庵文集》“诗类”272410020合计15212318681114占总数的百分比81124579从表2可见，在一百五十二条“文话”中，数量最多的是考证类

条目，占《升庵诗话》中“文话”的绝对数量；其次是品评类条目，

占《升庵诗话》中“文话”的十分之一以上；再次是史料类、文法类

条目；此外，还有一些零散条目。其中，包含两种类型在内的条目为十

四条。以下依次说明。① 关于《升庵诗话》中考据之学的情况.参见高小慧《杨慎〈升庵诗话〉及其考据诗

学》，《郑卅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138《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一）考证类“文话”《升庵诗话》的“文话”中，考证类条目共计一百二十三条，其所 考证的范围丰富多样、包罗广泛。首先，在《升庵诗话》的考证类

“文话”中，有不少内容涉及散文所用字词音、形、义的辨析与考证。

例如以下诸条：江蒲 《周礼》“济浦”作“弦浦”，《左传》“雀浦”作

“雀蒲”，杜诗“侧生野岸及江蒲”，江蒲，江浦也（第433页）。丹的 潘岳《芙蓉赋》：“丹辉拂红，飞须垂的。斐披施赫，

散焕熠矯。”的，子药切，妇人以丹注面也。吴才老解为“指的”，

非（第4页）。吴趋趋非平声 《庄子》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崔注 云：“不任其声，惫也；趋举其诗，无音曲也。”刘会孟曰：“趋 者，情惬而词迫也。”与吴趋之“趋”当，音七注切（第552页）。上述“江蒲”条中，升庵对“汾浦”“越浦”“江蒲”等的字形做了考

证；“丹的”条中，对“的”的字音、字义做了辨析与考证；“吴趋趋 非平声”条中，对“趋”的字义、字音做了考证。这种对散文字词音、

形、义的考证，在《升庵诗话》的“文话”中数量众多，除上述三例 外，尚有“彫笊”“珞眠” “银铛” “哀曼” “古字窥作闕” “袒褐”

（分别见第 415、423、466、552、636、637 页）等。其次，在《升庵诗话》的“考证类”文话中，还有不少条目与散

文所涉之典故、名物等的考证相关。例如以下三条：凤林 《水经》：“河水又东，历凤林北。”注：凤林，山名，

139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辑五蛮俱峙。杜诗：“凤林戈不息，鱼海路常难。”张籍诗：“凤林关

里水长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

州。\"（第451页）公冶长通鸟音 世传公冶长通鸟语，不见于书。惟沈俭期 《燕》诗云：“不如黄雀语，能免冶长灾。”白乐天《鸟雀赠答诗

序》云：“余非冶长，不能通其意。”似实有其事，或在亡逸书中，

如《冲波传》《鲁定公记》之类，今无所考耳（第669页）。潸鱼王半山文：“梁王坠马，贾傅自伤。门人淌鱼，曾子垂 涕。”又诗曰：“淌鱼已悔当年事，搏虎方惊此日身。”淌鱼事出《荀 子》，云：“曾子食鱼，有余，曰：'潸之。'门人曰：'汨■之伤不若奥

之。'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伤其闻之晚也。”（第742页）上述“凤林”条中，升庵对《水经》中“凤林” 一词进行考释注解，

文中还引了相关诗句加以说明；“公冶长通鸟音”条中，升庵引用相关

诗文，对“公冶长通鸟音” 一事进行考证，不过该条未考出切实结论； “泪鱼”条中，升庵对王半山诗文中的“泊鱼”的来源进行了考释。在

《升庵诗话》的\"文话”中，这类与典故、名物等相关的考证条目还有 不少，女口 “黄云” “颠当”“紫濛”“ 口脂面药”“朱鹭” “阴火”“应

真”（分别见第 479、486—487、488、530—531、5、749、7—755

页）等。最后，《升庵诗话》的考证类“文话”还对语意、句意之渊源与影

响进行分析考证。例如：张继诗 《国语》：“室无悬藉，野无奥草。”《尉缭子兵法》：

“耕有春悬耦，织有日断机。”言用兵之妨于耕织也。唐张继诗：

\"女停襄邑杵，农废汶阳耕。”盖祖尉子之语（第395页）。140《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行道迟迟 《诗》：“行道迟迟，中心有违。”思致微婉，《紫

玉歌》所谓“身远心迩”，《洛神赋》所谓“足往神留”，皆祖其

意（第436页）。上引“张继诗”条中，升庵从《国语》《尉缭子兵法》的语句中考证

张继诗句的语意来源；“行道迟迟”条中，升庵考证《紫玉歌》《洛神 赋》中的相关语句来自《诗经》。在《升庵诗话》的“文话”中，这

种与散文句意、语意相关的考证还有“树如芥” “陈陶陇西行” “云

府”（分别见第574、679、740页）等。（二）品评类“文话”与文法类“文话”《升庵诗话》的“文话”除考证类条目外，其他条目中数量最多的

是品评类条目，即与散文艺术美感、审美风貌相关的条目，此类条冃共

计十。例如：佛经似诗句佛经有云：“乐行不如苦住，富客不如贫主。”

又见《洞山语录》：“破镜不重照，落花难上枝。”绝似唐人乐府也

（第397页）。四言诗自然句 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 南浦，伤如之何。”取诸目前，不雕琢而自工，可谓天然之句。他

如梁元帝“秋水文波，秋云似罗”，唐罗昭谏《蟋蟀赋》“美人在

何？夜影流波。与子伫立，徘徊思多”，抑其次也。近世知学六朝、

初唐，而以饱仃生涩为工，渐流于不通，有改“莺啼” EJ “莺呼”、

\"猿啸”曰“猿唳”，为士林传笑，安知此趣耶（第5页）？上引“佛经似诗句”条中，升庵摘录两条佛经语录，认为“绝似唐人 乐府”，这是对佛经语句美学风貌的鉴赏；“四言诗自然句”条中，升庵

141爲命学申I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揖对江淹《别赋》、梁元帝文、唐罗昭谏《蟋蟀赋》等作品中的语句做了分 析品评，表现出对自然之美的欣赏。在《升庵诗话》中，这种对散文语句

进行品评鉴赏的条目还有一些，其中篇幅最长的一条是“子书传记语似诗

者”（第482—486页）。该条中，升庵从各类子书、史书、传记类书籍等如

《论衡》、《列子》、《战国策》、《吴越春秋》、佛经中摘录了五十七则五言句

式，并认为其“似诗”，这也表现出升庵对散文语句的审美品鉴。按照笔者的统计分类，《升庵诗话》的“文话”还有六条文法类 “文话”，这些条目主要是升庵对散文字词用法的分析。例如：古诗文宜改定字 颜延年《赭白马赋》：“戒出豕之败驾，惕

飞鸟之時衡。” “出”字不如“突”字。白居易诗：“千呼万唤始

出来。”“始”字不如“才”字。诗文有作者未工而后人改定者胜， 如此类多有之。使作者复生，亦必心服也（第604页）。上引条目中，升庵比较“出”与“突”、“始”与“才”等字的艺术表 现力，认为“古诗文宜改定字”。这便属于笔者所说的文法类“文话”。需要指出的是，在《升庵诗话》的“文话”中，不少品评类“文 话”、文法类“文话”也包含考证在内。例如：夺胎换骨 汉贾捐之《议罢珠崖疏》云：“父战死于前，子斗

伤于后。女子乘亭鄆，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 祭，想魂乎万里之外。”《后汉•南匈奴传》、唐李华《吊古战场 文》全用其语意，总不若陈陶诗云：“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

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一变而妙，真夺胎

换骨矣（第598页）。上引“夺胎换骨”条中，升庵认为陈陶诗句表现力要胜过前人的相关

诗文，所谓“一变而妙，真夺胎换骨矣”，这就属于艺术品评类鉴赏；

同时，该条也包含了语意方面的考证，即认为《后汉书•南匈奴传》、

142《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唐李华《吊古战场文》的文字来源于贾捐之《议罢珠崖疏》。该条目同

时包含了考证、品评两种因素。本文表2所统计的“重复条目”，便指

此类包含两种元素的“文话”。笔者统计的十四条重复条目中，有九条

既包含考证又包含审美品评，另有五条既包含考证又包含文法分析。除了考证类、品评类、文法类“文话”之外，在笔者所辑录的文

话中，还有载录了一些作家生平资料或散文文本资料，笔者称其为 史料类“文话”。例如：闾丘均 成都闾丘均，在唐初与杜审言齐名，杜子美赠其孙闾

丘师诗云：“凤藏丹霄暮，龙去白水浑。”盖称均之文也。均亦曾

至云南，有《刺史王仁求碑文》、《蠹王墓碑文》，皆均笔也。爨墓

碑，洛阳贾余绚书。予修《云南志》以均与余绚入《流寓志》中 （第448页）。上引条目记载了闾丘均的一些生平经历以及散文创作活动，虽然不包含

作者的文学主张、文学观点，但仍然与散文相关。此类条目笔者亦将其

作为散文研究资料辑录。此外，另有十一条与散文相关的零散条目，笔者也将其作为研究资

料辑录。因不太具有代表性，暂不分析。三与《历代文话》本升庵“文话\"的比较一兼论

《升庵诗话》中“文话”的特点笔者从《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升庵诗话辑录》中辑录的“文

话”为一百五十二条，可作为参照的是王水照先生主编的《历代文

话》①所收升庵“文话”。该书收录“文话” 一卷七十六条，据文前叙录, 该本“文话”辑录自万历十年（1582）张士佩所刊《升庵集》卷五十二。①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43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辑笔者将《历代文话》本所收的升庵“文话”各条目做了分类统计,

并将其与《升庵诗话》中辑录出的“文话”做了对比（见表3）。表3 《升庵诗话》中“文话”与《历代文话》本所收升庵“文话”情况对比单位：条，%从《升庵诗话》中 辑录出的“文话”总条目数152《历代文话》本 所收升庵“文话”7634(45)考证类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品评类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123(81)18(12)14(18)10(13)11(14)文法类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史料类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零散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重复条目数及占总数的百分比6(4)8(5)11(7)14(9)10(13)3(4)从表3可见，在《历代文话》本升庵“文话”中，数量较多的几

类依次为考证类、品评类、史料类、文法类，分别是三十四条、十四 条、十一条、十条。在从《升庵诗话》辑录的“文话”中，条目数量

的次序也依次是考证类、品评类、史料类、文法类。这或许有些巧合的 成分在内，但也能说明升庵论文的一些特点。以下分别论述之。其一，考证博识始终是《升庵诗话》以及升庵“文话”的最大特

点。考证博识是升庵文学主张以及学术主张中最重要的观点之一。这一

点，升庵自己亦曾明确提及，女口：探情以华 《文选》王仲宣诗“探情以华，睹著知微”，本于

《史记•律书》“情核其华，道著明矣”之语。华者，貌也。然 《史记》之语观仲宣之诗而益明，仲宣之诗得李善之解而始白，观 书所以贵乎博证也（第431页）。古《蜡祝》《丁零威歌》遗句 《礼记》蜡祝辞云：“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无作，草木归其泽。”而蔡邕《独断》又有144《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丰年若土，岁取千百”。增此二句，义始足。《丁零威歌》：“城郭 是，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而《修文御览》所引云：“何不学仙

去，空伴冢累累！”增此三字，文义始明。书所以贯乎博考也。①在“探情以华”条中，升庵对“探情以华”的相关诗文进行考证，最

后提出“观书所以贵乎博证也”；在“古《蜡祝》《丁零威歌》遗句”

条中，升庵也对相关诗文做了考证，最后提出“书所以贯乎博考也”。

这两则条目的具体内容虽然不同，但提倡考证、博识的观点是一致的。其二，笔者从《明人诗话要籍汇编》本辑录出的“文话”，与《历

代文话》本升庵“文话”所收条目有些是重复的。例如，“古诗文宜改 定字” “古书不可妄改” “雪赞书纨扇”等条目，既见于《历代文

话》②，也见于《明人诗话要籍汇编》（分别见于第604、600、6

页）。同时，“李耆卿评文” “余知古论退之文”两条既见于《历代文

话》③，也见于《历代诗话续编》本《升庵诗话》④。这些条目既可收于

升庵之“诗话”，亦可收于升庵之“文话”，说明升庵论诗论文的不少

条目本就是诗文混杂、难以截然分开的。升庵之“诗话”与升庵之

“文话”存在一些交叉论述的部分，这些交叉论述的内容，称之为“诗

文话”或许更名副其实。诗文混论的现象，既存在于《历代文话》本升庵“文话”中，也 存在于各个版本的《升庵诗话》中。笔者所辑录的“诗话”中的“文 话”，因其本身就存在于诗话中，诗文混论的特征便更为明显。在所辑

录的条目中，无论是考证字词、典故、名物，还是考证诗文用语、用意

的渊源、影响等，通常都是诗文混杂、既论诗又论文的。其三，《升庵诗话》中的“文话”，与《历代文话》所收升庵之

“文话”，在一些具体的文学主张与文学观点上是一致的。如前文所举①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683页。②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659, 1663、1676页。③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656页。④ 丁福保斡《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第728、711页。

1452019年第1辑 总第二十九辑的“探情以华”“古《蜡祝》《丁零威歌》遗句”这两条中都提出观书

贵乎博证的观点。又如，前文所举《升庵诗话》的“夺胎换骨”条，

在《历代文话》本“文话”中也有类似条目：柳文苏文郭象《庄子注》曰：“工人无为于刻木，而有为于

运矩；主上无为于亲事，而有为于用臣。”柳子厚演之为《梓人 传》一篇，凡数百言。毛長《诗传》云：“涟，风行水成文也。”

苏老泉演之为《苏文甫字说》一篇，亦数百言。得夺胎换骨之三

昧矣。①上条中，升庵也是在考证的基础上展开论述的，他认为柳子厚的《梓

人传》来源于郭象《庄子注》中的文句，苏洵的《苏文甫字说》来源

于毛萇《诗传》中的文句，并认为柳文、苏文“得夺胎换骨之三昧”。 此条与前文所举的“夺胎换骨”条在具体的批评对象、批评文本上虽 然不同，其中包含的批评方法、理论观点却是一以贯之的，即都是在考

证文本渊源的基础上认为后人之作超过前人，表现出升庵主张在继承的

基础上超越前人的文学观点。再如，在升庵之“诗话”与升庵之“文话”中，都收入“古诗文 宜改定字”“古书不可妄改”等条，这表现出升庵论诗论文对字词使用

与对保存古书原貌的重视。这些文学主张，也是既适用于“诗”也适

用于“文”的。其四，与《历代文话》本升庵“文话”相比，《升庵诗话》中的 “文话”，在具体的批评内容上，往往更重视散文的诗性特征。例如，

前文所举的“佛经似诗句”“子书传记语似诗者”等条，都是从散文中

摘录相关语句进行品评与鉴赏，这表现出《升庵诗话》中的“文话” 重审美、重艺术的特征。这也是《升庵诗话》作为诗学著作的一个特

征。① 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657页。146《升庵诗话》中的\"文话”管窥2019. No. 1同时，《升庵诗话》中“文话”的一些观点，也是升庵诗学观点在

散文领域中的衍生和投射。例如：古赋形容丽情 《九歌》“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予兮目成”，

宋玉《招魂》“姪光眇视目曾波”，相如赋\"色授魂与，心愉于

侧”，枚乘《菟园赋》“神连未结，已诺不分”，陶渊明《闲情赋》

“瞬美目以流盼，含言笑而不分”，曲尽丽情，深入冶态，裴硼

《传奇》，元氏《会真》，又瞠乎其后矣，所谓“词人之赋丽以淫”

也。①上条中，升庵摘录楚辞、赋等的语句进行分析，认为其“曲尽丽情，

深入冶态”，表现出升庵对“丽情”之美的追求。一般认为，升庵属于

六朝派，其论诗多主张学习六朝，此一条目便表现出升庵作为六朝派文 人的文学主张与文学追求。②综上所述，《升庵诗话》中的“文话”，是《升庵诗话》中的一部

分内容，亦是升庵论文的组成部分。《升庵诗话》的这部分“文话”与

升庵的其他“文话”，都体现出升庵重博识、重考证、重字词使用等文

学主张。这部分“文话”因存在于《升庵诗话》中，还具有重审美、

重艺术的倾向。对《升庵诗话》中的“文话”进行辑录整理，可为古

代散文研究提供相关资料。① 丁福保釋《历代诗话续编》，第694页。② 关于杨慎的文学主张和文学观点，參见黄磊《杨慎诗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0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