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4 No.2 2008
(Sum.98)
真实抑或假想?
——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二元分歧
董金权
(安徽工程科技学院人文社科系,安徽芜湖241000)
摘 要: 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民间与官方”等关系成为近年来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论争的三大
焦点。其论争的结果是,分别产生了“本质主义倾向与时代主义”、“我族中心主义倾向与文化相对主义”、“民间中心论倾向与合力论”三对二元分歧。然而这些看似对立的二元分歧其实有许多“假想”或“被放大”的成分。找出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这些“假想的分歧”,能够使我们更快更多地形成对如何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共识,从而有利于我们早日找到具体措施,并加快落实,这一点,对于当前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尤为重要,因为时间不能在“假想的分歧”中被耽误。 关键词: 真实;假想;传统节日文化;分歧 中图分类号: K892.1 文献标识码: A
FactorHypothesis?
——DualDivergenceaboutChineseTraditionalFestivalCulture
DONGJinquan
(Dept.ofHumanityandSocialScience,AnhuiUniversityofTechnologyandScience,Wuhu241000,China)
:Howtohandletherelationshipsbetween“traditionandmodernity”,“nationandtheAbstract
world”and“folkandofficial”hasbecomethethreecontroversialfocusesontraditionalfestivalculture,andtheresultisthatthreedualdivergencesareformed:“essentialisttendencyandagedoctrine”“ethno-centralisttendencyandculturalrelativism”and“folk-centeredtheorytendencyandresultanttheory”.However,hypotheseshavebeenincludedinthesedivergences.Sortingthemoutishelpfultoreachagreementonconstructionoftraditionalfestivalcultureandimplementitquickly,whichisimportantbecausetimecanbewastedinthehypotheses.
Keywords:fact;hypothesis;traditionalfestivalculture;divergence
0 引 言
从2008年开始,春节前移一天,三大传统节日也已被纳入法定假日框架,对于民俗学界及广大的老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对于中国民俗学也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然而,回顾这一制度的论证过程,却充满了许多民俗学者的艰辛:从2004年3月5日,在第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纪宝成教授提交由他领衔写出、36名全国
人大代表附签的《关于增加除夕、清明、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作为法定假日的议案》;到2004年6月,由民俗学会理事长刘魁立研究员领衔的课题组承担了政府有关部门交给的一项研究传统节日与法定假日问题的研究项目,为“增加传统节日为法定假日”问题进行论证;再到2005年、2006年张宝成教授再次分别在第十届全国人大三次、四次会议上继续提出给传统节日放假的议案。经过近四年的努力,这一建议终于成为政府的决策而得以落实。
收稿日期:2007-12-10
作者简介:董金权(1976-),男,讲师,硕士,从事专业:中国传统节日文化、中国社会生活史以及社会学。(总第98期)真实抑或假想?(董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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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民俗学界对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关注和讨论,远非仅停留在“有没有必要增加传统节日为法定假日”的问题上。近几年,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论争不断升温,政府部门、学界、新闻媒体、社会各方人士都卷入了这场论争。论争的焦点实际上有三个方面:即在对待传统节日文化方面,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民间与官方”等关系,对于“有没有必要增加传统节日为法定假日”只是其中的一个具体问题。论争产生了许多似乎各持一端,针锋相对的二元分歧。然而,这些二元分歧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发现,一些分歧确实是被“假想”出来的,或者多多少少是“被放大了”的。找出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这些“假想的分歧”能够使我们更快更多地形成对如何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共识,从而有利于我们早日找到具体措施,并加快落实。这一点,对于当前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尤为重要,因为时间不能在“假想的分歧”中被耽误。本文将对这场论争的三大焦点进行回顾、疏理、总结与分析,试图说明一些“假想的分歧”是如何产生的。
至为此采取了很多极端的做法”以及“胡适大概在1921年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等“所有这些对传统文化的不关爱”①。黄涛也认为,“到民国之后,传统节日到了现代阶段,因受到现代文化的冲击而不断弱化”②。李露露说:“随着我们中国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以及全球一体化进程的加剧,我国民间节日文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有的甚至正在面临消失。传统节日也在不断淡化,外来节日则逐渐抬头”。乌丙安先生把中国传统节日放到民俗文化运动过程考察,指出“从近十多年的民俗文化动势考察,呈现在民俗文化学者眼前的当代中国民俗文化,还没有形成一种有整体系统的文化合成物。因为,我们观察到的恰是一幅从过去到现在、再走向未来的前后很不连贯甚至矛盾和破绽百出的民俗文化图像”。这种“从过去到现在、再走向未来的前后很不连贯”正是中国传统节日文化遭遇现代化的一个真实写照。
虽然现代化的进程对中国传统节日文化产生过“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但现代化的趋势是势不可挡的,所以这种“冲击”必然还要持续下去。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以及社会转型的加速,现代性因素在现代中国社会正在并且还会继续急剧增长。比如,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的加快,传统宗法制度的解体,家庭结构的核心化,儒家文化的式微,人们的流动性加剧,科技进步以及工具理性的膨胀等等。这些现代性因素无不对传统节日文化赖以生存的土壤产生强烈的冲击。如今,现代工业社会不再需要农历计时,不再需要人们靠天吃饭,人们已经逐渐习惯了公历的时间计算。现代信息与网络技术让人们发出“人远天涯近”的感叹。人们在工具理性的支配下忙碌于各种物质利益的追求,似乎无暇顾及精神世界,科技理性与人文理性存在着紧张关系。国人对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认同感越来越缺乏,传统节日文化越来越淡化。
紧迫的现实引起了学术界和舆论界学者们的普遍关注,在对于如何面对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关系问题上,形成两种对待传统节日的文化观:一种是倾向于本质主义的,另一种是时代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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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传统与现代
形成与发展于农业文明的中国传统节日文化,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遭遇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关于这一点,民俗学界有着高度统一的认识。高丙中说,“中国人是在民族感情受伤害之后被迫进行现代化运动的。在这个漫长的运动中,中国人经常处于被扭曲的偏激心态,习惯以激愤对外,以激进对内。帝国主义势力不断打压、伤害我们,而我们从此产生奋斗的压力的同时也产生着自我伤害的破坏力,这种破坏力不断指向自己的传统。从`打倒孔家店’到`破四旧’,中国的大传统和小传统,中国的雅文化和俗文化,中国的典籍文化和生活方式,都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1]9。刘魁立研究员进一步指出“由于这样一种原因,导致我们自己对传统节日变得很淡漠了”。他说的“这样一种原因”与高丙中的观点较为一致,也即“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孙中山政府取消了农历纪年而改为国际通行的公历纪年。同时,民国政府还想把中国的传统节日改为公历日期庆祝,甚
转引自韩晓东的文章《断裂与整合——中国的传统节日文化》,载《广西党史》,2006年第2期,第9-10页。
黄涛把中国古代社会传统节日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先秦到汉代,是节日形成和发展的初期,传统节日体
系初具规模,其节俗还保留着较多上古社会的原始文化风尚,其最重要的主题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伦教化的主题次之。第二个阶段是魏晋南北朝到唐宋时期,是传统节日的成熟阶段,节日体系趋于完备,而唐宋时期则是传统节日的全盛期。这一阶段人与自然和谐、人际和谐两大主题在节俗中所占位置难分主次。第三个阶段是元明清时期,人伦教化色彩加强,人际和谐的主题占了更重要的位置,人与自然和谐的主题次之。到了民国之后,因受到现代文化的冲击而不断弱化。详见黄涛:《保护传统节日文化遗产与构建和谐社会》,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第60页。
①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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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主义的文化观强调传统节日文化是从过去保留下来的遗产,是应该固守的,是现代性导致了她的淡化和破坏,改变就意味着离经叛道。所以,保持传统节日文化与现代性的隔绝,回归古老的节日传统就是维护传统节日文化。当然,在深受马克思主义辩证思想教育下的当代中国,秉承所谓的完全意义上的彻底的本质主义的文化观的学者其实是并不存在的。所以只能说存在一种本质主义的倾向,而并不存在彻底的本质主义观点。遵循一般的思路①,笔者总结,本质主义倾向的传统节日文化观侧重于关注现代性因素对传统节日文化的颠覆与破坏,强调传统的优越性,从而更为强调对传统的回归与对现代性的回避。这种强调现代性因素对传统文化的破坏的文献相当之多。如有论者认为,“现代性因素使得数千年的传统中国节日逐渐失去原有的风味,日益走向边缘化,节日升腾的幸福感愈来愈遥远,积淀数千年的节日文化在现代化冲击下日渐褪色”[3];现代性导致“中国的传统节日渐行渐远”;有论者以传统节日在当代社会的淡化进而论证现代因素导致“传统民俗文化在当代的贬值”[5];有论者感慨现代性使作为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春节渐渐成为“我们中国人怀旧的内容”,过年只能“成为美好回忆”[6];有论者说“在传统与现代交锋中,年味渐淡”,“年味变淡实际上是传统观念和现代生活方式发生冲突,而现代生活方式占据了上风所致”;甚至有论者强调“现代化导致了中国传统节日文化出现了`断裂’现象”[8]。正因如此,所以本质主义倾向的文化观强调回归节日传统,尽量避开现代性的干扰,要对传统节日进行保护、抢救以及申遗等。如有些学者呼吁人们重新回归一些古老传统。从消费习惯到过节方式,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更多地注重传统、尊重传统、发扬传统。比如过春节,有些学者建议人们按照传统回家过年,更多地留在家中吃饭,更多地以传统方式到街坊邻居家拜年。或许可以认为,2006年春节前夕河南大学高有鹏教授的《保卫春节宣言》②,以及2007年春节前夕南京大学的陈竟教授“中国现在还不启动春节申遗工程,还要待到何时?”(《杭州日报》,2007-01-21)的呼吁能够代表这种文化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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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基本观点是时代主义的。所谓时代主义是强调传统节日文化的流动本质,时代主义的文化观强调传统性与现代性并不存在根本矛盾,传统节日文化要不断变化,适应新的环境,“变化给传统增加连续性,传统依靠部分的延续得以传承”[9]。因此,时代主义者对于现代性给予传统节日文化的打击并不感到悲观,相反,他们看到更多的则是,传统节日在现代性条件下新的社会意义以及现代性为传统节日文化提供的新的生存与发展机遇。当前,时代主义的观点越来越成为学术界的主流观点。如,萧放教授认为,“虽然春节(传统节日)与农业社会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不适应当代社会。历史是流动的,今天与过去处于同一时间之流中,传统与现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传统是动态的,它本身也在不停地发展变化,优良的节俗传统与现代社会并不冲突,相反它对现实生活有着积极的提示与辅助作用”[10]。高丙中虽然也承认现代性因素对传统节日文化的挑战,但他更强调现代性与传统性之间的统一,他认为,“`传统节日’,应该被理解为具有传统属性的现代节日。我们生活在现代,我们的一些节日无论多么传统,归根结底都是多少已经`现代’的节日。自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仅会把传统节日当作`传统’加以尊重,还会积极地把它们放置在现代的条件下加以发展”[1]9。王霄冰从文化记忆理论的视角分析,认为“传统节日在现代社会中的文化记忆功能不仅没被削弱,反而越来越增强”[11]。
2 民族与世界
另外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面对西方节日如圣诞节、情人节、愚人节等在中国的传播,特别是在商家的炒作和推波助澜下,这些`节日’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尤其是都市年轻人,在这种兴趣的支配下,一些外来节日③,在我国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圣诞节甚至成为我国第二受欢迎的节日,仅次于春节。与此相比,一些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传统民族节日,如元宵节、端午节、七夕节、重阳节等,反而受到冷落。这样一种局面又使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论争同时被卷入另一个二元旋涡,那就是
①笔者这里之所以强调“遵循一般的思路”,是因为后文笔者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凡下文提到“遵循一般的思路”均是出于这种考虑。
②在2006年的春节即将来临之际,河南大学教授、我国著名民俗学家高有鹏撰写的一份《保卫春节宣言》引起了各方关注。针对近年“洋节日”在国内越来越走俏,本土传统节日相形之下越来越“萧条”和“冷清”的现状,《宣言》从一开头就向人们提出了一系列严峻的问题:我们的春节会丢失吗?我们会过年吗?我们到哪里过年?一石激起千层浪,《宣言》中的问题旋即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并在现实社会和虚拟网络上引发了一场大讨论,赞成高有鹏教授观点者有之,反对者也不乏其人。
③这里笔者仅指其他国家的节日,不包括中国内部相对于汉族之外的其他各民族的节日,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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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如何处理中国传统节日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的关系。
全球化与现代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统性与民族性也有着紧密的关联,所以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传统性与现代性”和“民族性与世界性”这两对二元对立范畴之间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故而,如何处理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关系和如何处理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的关系,这两个问题总是被同时提出并加以讨论的。这一点在笔者所搜集的数十篇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二元对话的文献中鲜有例外,甚至在一些文献中,传统性与民族性,以及现代性与世界性经常用来互换。而笔者之所以把它作为两个问题而分别提出来,也并非有意于要阐述这两对范畴之间的关系,只是为了给写作理出一个更为清晰的思路,从而便于把笔者的观点呈现出来。
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民族性与世界性两者关系的论争上,也可发现两种观点:第一种是倾向于我族中心主义的,另一种是文化相对主义的。
对待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我族中心主义的观点,是指以自己的传统节日文化评价衡量其他节日文化,并认为自己的传统节日文化比其他节日文化优越,从而要固守自己的节日文化,抵制外来文化。正如人类学家格尔兹对文化的著名界定:“文化就是一张地图,每个国家和民族都站在某一张以自己为中心的文化地图上去观照其他地区的异文化,并产生出许多对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形象文本,以此来认识和对待他文化。人们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社会的传统文化都是最合适、最正确、最好不过的”。
当然,同样的道理,在深受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教育下的当代中国学者,也不可能秉承完全意义上的彻底的我族中心主义的观点,所以笔者也只能说存在我族中心义的这样一种倾向。遵循一般的思路,笔者总结,这种我族中心义倾向的观点强调外来节日文化与本土节日文化的对立与紧张关系,对外来节日文化给予本土节日文化的冲击忧心忡忡,提倡与外来节日文化的尽量隔绝,呼吁抵制外来文化,保护本土节日文化。
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认为,2006年西方圣诞节来临之际一份关于“抵制圣诞节”的倡议书代表了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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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向与文化诉求。当时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南开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和中国科学院等名校或科研单位的十位哲学或教育学博士联名发出了一份名为《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我们对“圣诞节”问题的看法》的倡议书,称要通过此联署文章“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号召网友慎对圣诞节。发起人王达山博士认为圣诞节等西方价值文化相对于中国传统的儒教文化来说是“异端”,应该予以“拒斥”(《新民晚报》,2006-12-21)。第二种观点是文化相对主义的,这种观点代表了当前学界的主流。文化相对主义强调不能主观武断地用一种文化标准去衡量另一种文化,在对待传统节日文化的问题上,它关注外来节日与本土文化的协调与互补性,对外来节日文化的冲击并不表示悲观,强调既要积极主动地参与本土节日文化的建设,同时也要尊重世界其他民族的节日文化,相互借鉴与吸收对方长处。文化是多元的,各自的本土传统节日文化都要积极地走向世界。高丙中早在十年前的一项关于圣诞节的研究成果中揭示出“中国社会流行的圣诞节是被重构后进入中国节日框架的一个节日,远非原生意义上的圣诞节。除了教徒的团体之外,中国社会流行的圣诞节主要是朋友交往的一个节日,是对过年的春节习俗的交际局限的补充,也是对元旦之类的官方节日的现世功能的补充”。他受邀在央视国际网站“春节文化网上系列谈”节目时说,“全球化进程也给民族文化提供了新的因素,铺设了新的舞台,带来了新的热心人,总之是有了新发展的机会。我们看到,现在很多中国人也过圣诞节,但是我们也看到很多西方人也过中国的春节。再说饮食文化,中国到处有美国的麦当劳、可是美国也到处是中国的川菜。可见,全球化进程是增加了机会的总量,而不一定是零和游戏”①。在该“系列谈”上,许多的民俗学专家学者都倡导了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如刘魁立认为,“在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我们或许会受到其他民族文化的某些影响,但这种影响并不能成为我们建设新文化的基础。为了整个人类的进步,文化应该是多样性的,是多元的”②。萧放认为,“在世界正变成地球村的时代,要积极主动地参与民族文化的建设,积极保护优秀的民族文化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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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详见《春节文化网上谈系列之五:节日文化中的人——公民身份的文化维度》,中华文明网http:∥www.godpp.gov.cn/ctjr-/2006-01/08/content-5993542.htm
②详见《春节文化网上谈系列之六:与时俱进的春节文化——民族文化的现代性重构》,中华文明网,http:∥www.godpp.gov.cn/ctjr-/2006-01/08/content-599354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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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任其生灭。同时尊重世界其他民族的文化,包括节日文化。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世界民族文化应该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10],他以春节为例倡导让中国传统节日文化走向世界,他指出“春节是中华民族的盛大节日,是中华民族重要的文化象征之一,它代表着中华民族的性格,是世界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一篇论文中他介绍说“在文化多元化的世界潮流中,中国春节以其特有文化魅力,受到世界人民的认同与欣赏”①。陈岗龙副教授也说“节日实际上是展现一个民族文化精神的最恰当的一个平台,它不仅是本民族的成员享用和传承的,而且它也是对其它民族开放的。因此,通过节日文化可以窥见一个民族的丰富多彩的文化和民族性格,促进对这个民族的深刻了解,促进了解以后它自然就加强民族团结和各民族之间的了解,起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②。刘晓锋在他的一篇论文中也强调“如何继承我们民族优秀的传统节日文化,并发扬之,使之对世界更具有广泛的影响,可以说是今日研究岁时节日的学者们直接面临的重要课题”[14]。
则”。他们在阐述这些原则时认为,“传统节日毕竟隶属民间。作为并不是传统节日遗产直接传承者的学界、商界、新闻媒体,特别是政府,不可能成为今天传统节日遗产的真正传承人。在当下传统节日遗产保护过程中,之所以问题多多,关键的一点就是政府干涉太多,从而将传统民俗演变成官俗,使传统节日遗产在保护之初,便遭到了来自各级政府及其他社会强势群体的`保护性’破坏。在保护传统节日遗产过程中,政府部门既不能随意改变仪式内容,也不能随意改变传统节期和场所。最佳的传承模式就是让这些传统节日遗产在原生状态下,按其固有规律自主传承。”
另一种观点是合力论,合力论的观点代表了当前学界的主流。合力论也承认民间力量的主体性作用,但与民间中心论倾向强调官方“最低性干预”不同的是,合力论看好官方的作用,建议官方对传统节日进行“积极干预”。张勃的“官方与民间合力决定习俗发展”[17]的观点正是这种合力论的阐释。他在几篇论文中都强调了“官方对传统节日积极干预的必要性”[18]。他认为政府除了为传统节日增加法定假日外,还应“通过更多途径宣传、肯定传统节日的现实意义”;“政府官员与民同乐,与民同庆,以实际行动支持传统节日的复兴”;“官方对传统节日的有意识重构”[19]。陈连山提出“政府重申公历和农历并存为官方的历法制度”;“限制一些包含日历的印刷品只印公历的做法”;“改变禁放烟花爆竹的政策,制造无危害的替代品”;“增加春节贺词和春节团拜”“限制春节联欢晚会”[20]等政府“积极干预”传统节日文化的具体措施。
3 民间与官方
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另一论争也是较为引人注目的,那就是,在保护与建设传统节日文化(遗产)的过程中,官方应不应该进行干预,应该进行多大程度上的干预。关于这个论争,也有两种基本观点:一种是偏向民间中心论,另一种是合力论。
民间中心论认为,传统节日习俗及其文化是民众自发形成和自主传承的,应该由民众自己决定它的扬弃存废,官方不应给予干预也干预不了。与前面所说的不存在完全的本质主义和我族中心主义同样的道理,完全的彻底的民间中心论的观点也是难以发现的。因此,我们依然只能说存在一种民间中心论的倾向。同样,遵循一般的思路,笔者总结,这种倾向虽不彻底否定官方的作用,但更为强调民间的主体性,认为传统节日的属性是民间的,传统节日(文化)遗产的传承主体始终是民间,保护过程中,应尽可能避免官方及其他外界对传统节日文化自主传承过程的生硬操控。顾军和苑利提出传统节日(文化)遗产保护的“最低干预性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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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分歧:真实抑或假想?
我们承认,以上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论争,在某些具体的意见上,二元分歧是真实存在的。然而,我们也不得不说,也有些似乎各持一端,针锋相对的二元分歧是一种带有“假想”的分歧或者说是一种“被放大”的分歧。
首先,论争要得以进行,必须预设一个对立的观点,这使论争的双方对共识往往视而不见,分歧从而
或“民间事民间办原
①萧放介绍说“在全球化的今天,春节已经跨越国界,它不仅是我们本土的文化节日,随着中国国际影响的增强,随着华人遍布世界的脚步,春节也正成为世界许多地方共享的文化节日。在美国纽约州长已经签署法令,将春节列为法定假日,规定在政府、公校工作的华裔与有此需要的亚裔,可以休假一天。鸡年春节,法国总统希拉克、美国总统布什、英国首相布莱尔、罗马尼亚总统伯塞斯库等多国政要纷纷向中国人民和华人发表新年贺辞,联合国秘书处也首次为中国春节举办了文艺晚会”。参见萧放:《文化遗产与文化资源保护——现代语境下的春节习俗意义》,载《江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2期14页。
②详见《春节文化网上谈系列之四:春节文化的扩展与延续——多元文化共存与发展》,中国文明网,http:∥www.godpp.gov.cn/ctjr-/2006-01/08/content-599354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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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被放大。其实不管是本质主义倾向的观点还是时代主义的观点,不管是我族中心主义倾向的观点还是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不管是民间中心论倾向的观点还是合力论的观点,不但并不存在完全对立,而且还存在许多共识。如前所述,其实并不存在完全的彻底的本质主义、我族中心主义与民间中心论,为了表述的严密性,所以笔者用“倾向”这个词做了限定,而我们一旦说存在的只是“某某倾向”的时候,那就表示根本对立已经消除。因为“倾向”这个词其实已经隐涵了两者之间的某种妥协,既然是“倾向”那就表示“不完全对立”。不但如此,论争的双方也还有许多的共识,比如,持时代主义观点的学者也看到现代性对传统节日文化产生了强烈冲击,持本质主义倾向的学者也没有完全否定现代性与传统性相协调的可能性;持文化相对主义的学者也认识到外来节日文化对本土节日文化的渗透,持民族主义倾向的学者也没有完全否定两者的互补性;合力论与民间中心论都赞同民间力量是维护与建议传统节日文化的主体性力量等。
其次,论争的双方如果忽略了对方预设的条件与针对性,就会导致论争因为双方无意间互留漏洞而纠缠不休,使双方的分歧成为“假想”的分歧。比如本质主义倾向和民族中心主义倾向看到传统节日文化与现代化、外来节日文化之间存在的紧张关系,看到现代性、西方文化因素对传统节日的破坏,从而发出“保卫春节”、“抢救传统节日文化”、“还不申遗等待何时?”、“抵制圣诞”、“回归传统”等等呼吁。这并不一定表示他们惧怕挑战,自我封闭,不能轻易地扣上“分离主义”“保守主义”的帽子。笔者理解,他们强调的是“当务之急”,也即面对强势的现代性因素与西方文化因素的猛烈冲击,先“保卫”、“抢救”、“回归”自己的传统,“抵制”外来节日,一旦传统节日文化获得了与现代化性因素以及西方节日文化平等对话的资源和能力,再勇敢地、开放地去面对时代的挑战。笔者认为,这在当前未必就不是一条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生存策略。从这点来看,“本质主义倾向、我族中心主义倾向”与“时代主义、文化相对主义”并没有冲突的地方,只是前者预设了“针对当前情境下”,后者预设了“从长远的眼光看”等条件。
为了更清楚地阐明“忽视针对性与预设的条件会导致`假想的分歧’的产生”,笔者再以“手机短信拜年”为例加以分析。比如,有论者认为,手机短信拜年是春节民俗文化的创新,是传统节日与现代性因素的一个很好的结合,值得提倡。而笔者认为,必须用长远的眼光来看这个观点,它才是成立的,这个长远的眼光就是:人们有朝一日都能够对科技进步有了一种清醒的认识,能够将虚拟的沟通与面对面的情感交流进行合理的分配。只有这个条件成立,我们才能真正说“短信拜年”是“传统节日与现代性因素的很好的结合”。而在当下,以机制复制为特征的手机祝福信息使接受者真的很难体会到发送者的真情,体会更深的则是发送者的一种敷衍。如这样一条信息:“曾经落下的问候,这次一起补偿;所有的关心,凝聚这条短信中,祝春节快乐”,在这则短信中反映出这样两个信息:首先是彼此之间的疏远、遗忘和陌生感;其次,想通过短信来代替真正意义上的沟通,代替实际意义上的来往。所以追根究底,这则短信是对已经被敷衍的朋友关系的进一步敷衍,彼此的实际接触被短信的敷衍一次又一次地推延了。因此,笔者认为,在当前,并不能盲目地提倡“短信拜年”。这里可以看出,不盲目地提倡“短信拜年”与提倡“短信拜年”都是有针对性的观点,两者没有实质性矛盾,前者旨在当前,后者意在长远;前者有“盲目”这个词语限制,后者预设了“长远地看”这个条件。如果忽视这些针对性和双方预设的条件,那么一场“假想”的分歧就可能产生。
再者,论争的双方是借助语言、文字等符号为中介进行讨论的,而对于同一种符号,双方可能有不同的理解,这可能会使双方对对方创立的符号产生“误解”,从而分歧也就成为“假想”的分歧。理论(如符号互动论)是这么说的,日常生活的经验也告诉我们这一点,在日常生活中运用一些具体的符号进行互动时,尚且都会出现“误会”、“误解”,更何况我们用相当抽象的学术语言进行论争时,“误解”的出现也在所难免了。比如,民间中心论倾向提出的“最低性干预”与合力论提出的“积极干预”,就是两个相当抽象的概念,表面上看两者针锋相对,但事实上,这两个符号所指涉的双方各自的思想究意是不是对立的,就很难说了。笔者从双方对这两个符号进行的界定分析,这两个符号所指涉的思想可能是完全一样的:“最低性干预”是在说“不该干预的不要干预”,而“积极干预”是在说“该干预的一定要干预”。“不该干预的不要干预”与“该干预的一定要干预”是一点矛盾都没有的,前者与后者互为“言外之意”。这样笔者终于弄清楚了,顾军教授和苑利研究员为什么在强调“最低性干预”的同时还在积极倡导“将传统的三大节日列入为国家法定节日”,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官方应该干预的,与他们强调的“不该干预的不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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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没有冲突,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最低性干预”与“积极干预”至少是有重叠的。
最后,一些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论争还有可能多多少少是被人为地虚构或放大的。比如有些新闻媒体为了发行量、点击率、收视率,想方设法制造一些极端的观点,以引起们的注意,然后冠以“某某民俗专家说,某某部长指出”的权威;或者将一些学者的观点断章取义;或者只说前半句不说后半句;或亮出某某专家学者的论点,而对这些专家学者提供的充分论证只字不提;或采取容易产生歧义的模糊词语等手段误导大众,使关注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官员、学者与大众陷入到被新闻误导出来的“假想的分歧”之中,关于这一点,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施爱东先生在他的文章曾有过批露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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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陈连山.春节民俗的社会功能、文化意义与当前文化
,此处
不再赘述。
总结以上陈述,笔者的一个观点是:在很多时候,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论争其实并不存在思想的分歧,而之所以分歧常常被“假想”或“放大”,往往是因为:1)论争要得以进行必须预设一个对立的观点,这使论争的双方对共识往往视而不见;2)论争的双方都忽略了对方预设的条件与针对性,导致论争因为双方互留漏洞而纠缠不休;3)双方对对方表达思想的符号产生了不同理解导致对对方的思想产生了误解;4)或是因为“新闻事件”虚构出了并不存在的分歧等等。
找出关于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这些“假想的分歧”能够使我们更快更多地形成对如何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的共识,从而有利于我们早日找到具体措施,并加快落实,这一点,对于当前建设中国传统节日文化尤为重要,因为时间不能在“假想的分歧”中被耽误,一些价值的意见不能因“假想的分歧”而“悬而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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